蕭靖來到宮中的時候，蕭謹呈已經到了好一會兒了，柳公公在殿門口將蕭靖攔下來，阻止了他想要直接進去的腳步。

“王爺，大殿下如今正在裏面呢，還煩請王爺跟老奴去偏殿等候。“說著柳公公就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
這位柳公公是皇帝的親信，在宮中論資歷是伺候皇帝最久的人，他自稱奴才，但卻沒有人真的敢將他當作奴才來看待，畢竟若論起信任，自己也好蕭謹呈也罷怕是都還及不上這位老內監呢。

蕭靖也為難他，他連忙停下了腳步，對著柳公公笑道：“那就勞煩公公了，請公公帶路吧。“

柳公公對這位敬王爺的印象很是不錯，雖然這些人都是笑面虎，人前一套背後一套，誰都知道這位和裏面那位是個什麽情況，但是若論起為人，還是眼前這個相處起來讓人更舒坦些，沒有看清你，更沒有因為你在皇帝身邊伺候而過度奉承，平平淡淡，處事有度，這正式柳公公最需要的尊重。

這是老奴的本分，哪裏擋得了王爺一個謝字。

兩個人正互相客套寒暄呢，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音。

他們一個是皇帝的弟弟，一個是皇帝的內侍，都是皇帝身邊的人，對於眼前這個場景真是再熟悉不過了，只怕是蕭謹呈不知道哪裏觸怒了皇帝，讓他摔了個茶盞。

雖然知道此刻不該還站在這裏探聽裏面的情況，但事情發生的猝不及防，兩個人還來不及回避。

蕭靖有些不好意思地默默鼻子，他聽皇帝摔東西一般都是在殿內的，如今第一次在殿外聽聞這樣的事情，還真是有些尷尬。

他看著柳公公笑笑道：“這宮裏茶具的供應該是個好差事啊。“

是啊，每天這些殿下們勞動皇帝多摔幾個，可不是供不應求嘛。

柳公公聽了蕭靖的玩笑，也是回敬道：“托幾位殿下的福。“

蕭靖跟在柳公公的身後，來到了偏殿等候，也就一盞茶的功夫，另有小內監前來通傳，說是皇上那邊要蕭靖前去回話。

蕭靖剛出偏殿們，就見到了不遠處憤憤不平的蕭謹呈的身影。

蕭謹呈剛要邁開步子離開皇帝的院落，感覺到身後的視線，回過頭來。

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。

蕭謹呈此刻就恨自己沒有聽影子的話，興沖沖就跑進宮來告蕭靖的黑狀，如今被皇帝狗血噴頭罵了一頓之後，蕭謹呈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是錯在哪裏。

有些事情根本就是皇帝交代給蕭靖的，他這麽大啦啦跑到皇帝面前數落蕭靖的不是，可不就是在打皇帝的臉嗎，還沒等自己多說幾句皇帝就砸了手邊的東西，之後蕭謹呈就不敢再多說一個字，多說多錯，還不如老老實實聽著。

最後皇帝又把話頭帶到了他與蕭靖的內鬥之上。皇帝什麽都清楚，蕭謹呈知道，也正是因為知道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蕭謹呈才敢一步一步得寸進尺試探皇帝的底線。

他在汴京城外殺了蕭靖的人，皇上不可能不知道，但是皇上最開始並沒有說過些什麽，這讓蕭謹呈有一種錯覺，皇帝是站在他這一邊的，但今天皇帝重提此時，卻是要收回曾經放到自己手中暗部的令牌。

影子是蕭謹呈自己的私人武裝，這不是來自皇室而是來自自己母族的勢力，但是皇家的暗部卻是皇帝給自己保命的本錢，如今這麽大的依仗卻是說收回就被收回了。

但就算蕭謹呈再不甘心，他也不能違背皇帝的意思，交了令牌，正心痛呢，居然出來就撞上了蕭靖。

“皇叔好算計啊。“蕭謹呈也不管話是不是會傳到皇帝耳朵裏，站在遠處對著蕭靖高聲喝道。

蕭靖卻是做了個掏耳朵的動作，朝著蕭謹呈的方向大聲問道：“大侄子，你說什麽，我聽不清楚。“

聽不清楚才怪，若不是長幼有序尊卑有別，蕭謹呈真的想踢了劍在蕭靖身上戳幾個洞，這個時候了還裝什麽無辜。

不過對方既然不搭理他的話頭，再說下去也是無謂的爭執，最終除了讓自己氣上加氣對方不會有一點影響。

蕭謹呈被收了暗部，此消彼長就是蕭靖占優勢，皇帝是絕不會看著他們兩個東風徹底壓死西風的，對蕭靖這邊一定也會有所告誡，想通了這點，蕭謹呈也不願意站在殿前和蕭靖逞口舌之快，招呼也不打一個，直接轉身告辭了。

蕭靖看著蕭謹呈離開的身影，輕輕笑了笑。

柳公公仍舊站在殿門外，明明已經將剛剛的一幕盡收眼底，如今卻表現得仿佛沒事人一般，見了蕭靖一副笑呵呵地模樣，推開殿門讓蕭靖進到了裏面。

“現在的小孩子啊，真是越來越不講禮數，雖然我沒長他幾歲，但好歹是他叔叔不是，對我真是越來越不恭敬了。“蕭靖邁著步子向裏走去，口中念念有詞的卻都是在指點蕭謹呈的不公。

皇帝今兒一大早就見了這兩個冤家，著實有些頭疼，他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蕭靖道：“你們兩個就不能安生些。“

蕭靖站在皇帝面前隨意道：“我還不夠安生？若是我當真想找麻煩，當日蕭謹呈殺我的人時，我就該帶著人馬直接圍到她府上去才是。“

在自己和蕭謹呈這些年的爭執之中，蕭靖一直是比較克制的哪一個，就算是對付也都是在皇帝這邊下功夫，從來都沒有真的繞過皇帝，自己下手。

反觀蕭謹呈呢，膽子越來越大，動作越來越多，路子也越來越野，若是任由他這麽下去，蕭靖在汴京城內的處境就很不妙了。

這些皇帝也都清楚，他只能深深嘆了口氣道：“我已經受了他的令牌，你也不用擔心，在我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再做這種事情。再說你府上那個丫頭是什麽回事，我也清楚的很，你這是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給他的，不就是想要他一腳踩進來嘛，如今到跑到朕面前來叫屈。“

“皇兄，話可不能這麽說，我將人送出城，可不是送到他的大皇子府，更沒有強握著她的手，將劍刺到人身體裏，是他自己對我心懷惡意才會做這些事情，若是這樣講的話，是不是有一天他將自己送到了我行動方便的地方，我是不是也能動動手，鏟除異己啊？“蕭靖道。

皇帝有些吃驚，蕭靖在自己面前向來都是一副弟弟的模樣，說話從來恭敬，沒有半點錯處，就是對蕭謹呈的挑釁，只要自己稍加安撫，他也絕不會再有二話，但今日卻如此強勢，自己不過隨口一句話，他卻要據理力爭，這樣的蕭靖著實讓人覺得陌生。

見皇帝只是看著自己不做聲，蕭靖也只好收斂了自己身上的銳氣，重新變回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。

見蕭靖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模樣，皇帝這才嘆口氣重新開口道：“還是老規矩，謹呈你不能動，若是他真有做得出格的地方，自由朕來處置，至於其他，你有什麽要求自己提吧。“

蕭靖似笑非笑道：“我府上那個，誰也不能插手，否則我會做出什麽，我自己都不清楚。“

皇帝半瞇著眼睛打量著蕭靖，當初這家夥剛帶著那位公主回汴京的時候，可不是如今這個態度。

“你別忘了當初對朕說過的話，你說帶回這位公主是因為她有利用價值，出發點是為我大胤，可不要最後被美色沖昏了頭腦，做出幫人家覆國的笑話。“

蕭靖挺直了脊背對皇帝道：“這個自然，我怎麽會忘記我是大胤人，將雲浮納入我大胤版圖才是我的目的。“

皇帝盯著蕭靖的眼睛，想要在其中找出些什麽，但是蕭靖卻十分坦然，目光堅定不為所動，皇帝察覺不出他有任何的動搖，最後只得道：“好，只要你沒有忘，你府上的事情我絕不插手，謹呈那邊我也會看著，他沒有了暗部，只靠著手裏那幾個死士根本掀不起什麽風浪，你放心好了。“

兄弟二人達成共識，皇帝覺得自己身心疲憊，以前他還能夠壓制良方，但現在這種內鬥越演越烈，兩方勢力也漸漸有脫離自己掌控的趨勢，皇帝頭一次感到了席卷而來的無力之感。最後只是揮揮手讓蕭靖退下，蕭靖一只腳已經快要踏出殿門，卻又馬上收了回來，他背對著皇帝問道：“皇兄，若是當日我在雲浮遇刺，最終沒有活著回來，你會怎麽處置謹呈。“

皇帝原本想要公正地回答這個問題，蕭靖希望的答案當然是一命抵一命，就事論事也該是這樣，但這話到了嘴邊，皇帝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，一命抵一命？那可是自己的孩子啊，而且是第一個孩子，皇帝還記得蕭謹呈剛出生的時候，自己滿心的喜悅，這種感受從此以後再未有過，讓一個父親親口說出讓孩子抵命的話是在太過殘忍了，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親弟弟，同樣和自己血脈相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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